「浙江省安吉縣」。
從小到大,只要有人問「你是哪裡人」或者是要填寫「籍貫」的時候,我都理所當然地這樣回答;但是說真格的,我對「浙江省安吉縣」的瞭解,並沒有比其他台灣同胞,或是浙江以外的任何一個人多;而週遭絕大多數的朋友,也從沒聽過這地方…有啦,在「臥虎藏龍」電影得奧斯卡獎以後。(安吉盛產毛竹,片中周潤發和章子怡的竹林大戰,就是在當地拍的。)
出娘胎卅多年後,終於有機會去看看這個「故鄉」長得什麼樣子。一大清早,大叔大嬸及堂哥就駕著九人座麵包車抵達了二叔家;三叔三嬸也帶了原本得上班的蓓蓓前來「共襄盛舉」;加上二叔、老爸和我,不多不少剛好把九人座給塞滿。就這樣,我踏上了有生以來首次的歸鄉路。
遠來是客,堂哥安排老爸和我坐第二排,獨立有扶手的captain chair,其他親友長輩們則擠在三四排。七點鐘不到,一大家子人就已經奔馳在快速道路上,取道湖州前往安吉。
運河上運輸木材砂石等物資的運輸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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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子剛出上海市,堂哥就停車加油,其餘部分乘客則下車伸腿上廁所。加油站旁便是河流,河上有些船隻載運了木材等貨品。「這是運河,」大嬸告訴我,「當年奶奶被趕回安吉鄉下住,我們要去看她就是搭這種運河船,傍晚上船隔天早上到湖州。」這類的故事其實不少,雖然沒有人正式而有系統地告訴我,但是幾天來東聽一點西聽一點大概也有個輪廓,也對長輩們當年的艱辛感觸良多。然而,身為晚輩又是「幸運者」,每當我聽到這樣的故事,除了無言以對之外,似乎也沒有更恰當的表示…
上海市、江蘇省和浙江省的轄區分別為何我並不清楚,但是我卻注意到了一點,就是連接這幾個行政區的高速公路是要收費的。有的收費站是直接收錢,有的則是在起點發一張磁卡,到下高速路的時候刷卡,憑里程紀錄收費。路面品質與收費同志的服務態度都不錯,收費站甚至還提供茶水服務(上面寫的不過我們沒試過)。然而這卻不禁令我想到:買車請牌照養車都要錢,上高速公路也處處收費,難怪絕大多數百姓無緣擁有私家車。我甚至戲謔地想:資本主義就是政府收稅蓋路架橋,然後老百姓有錢的買車開,沒錢的看著辦;共產主義則是政府收稅蓋路架橋,又大徵各種使用費、規費,老百姓沒錢買車,就只好搭政府收了稅之後開辦的公交車…
約莫開了兩小時,堂哥把車停在湖州市區外圍,「你們下車休息走走看看。」堂哥與大叔父子留在車上休息兼看車,其餘人就在湖州市區散步閒逛。湖州市中心並不大,但也有現代化的樓房、商店與百貨公司;至於我對湖州僅有的印象-湖州粽子呢?「現在的湖州粽子不行了,已經被嘉興趕過去了。」回程時我才從叔叔們口中得知。
走著走著到了湖州公園,小橋流水映著灰暗的天空(我真的很好奇,為什麼到處天色都如此灰暗-天氣明明很好,工廠車輛等污染源也不多…),然而在公園裡除了一般民眾之外,不時遇到一些明顯是下了崗的青年人,席地擺攤算命什麼的。早就聽說國內失業問題嚴重,但是每次見到類似景況,仍然會讓我感慨不已…
一行六七人東搖西晃,很自然地分成幾個集團:我是完全的生客,多半是一人東張西望,偶爾有叔叔來並肩聊個幾句﹔二叔、三叔多半時間與老爸同行聊天敘舊;女眷們則多半同行,尤其是三嬸、蓓蓓母女,手挽著手形影不離,母女情深令人稱羨(往後只要我看到她倆同時出現都是如此,從散步健行到上洗手間鮮有例外)。
行過湖州公園小橋,拿起相機想拍照,卻因天色灰暗色彩欠佳而猶豫了;三叔見狀表示要幫我拍照留影,就把相機交給了他。拍照之後隨便聊了幾句,三叔不知怎地有感而發,隨口提到爺爺帶老爸逃到台灣時他才一歲,「我連我父親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。」
微笑中的輕描淡寫,竟是五十多年的辛酸與一生的遺憾所繪成的!我從沒問過當年老爸第一次返鄉探親,與家人團聚的同時,帶來爺爺噩耗的情景(爺爺在原定返鄉前兩天因病住院,隨後病逝);十多年過去了,老爸上海行程也還算頻繁,但對於飽經磨難的奶奶與姑姑、叔叔們來說,沒能與爺爺再見,恐怕仍將是心中永遠的痛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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